忽忽十八扯：从半导体到库克到爱奇艺们

不过，这两天，美国一些机构突然有些酸楚的样子。最后它们给出结论说，三星半导体超越英特尔只是暂时的局面，很难坐稳。因为，它沾了存储类IC涨价的光，这一领域波动甚大。而英特尔处理器业务覆盖PC、服务器（数据中心），又有存储类，还有通讯类，制造端又有代工补充，商业模式稳健，反转很容易。

逻辑是没毛病。经历过半导体荣衰的人，对2009年那一幕应深有忌惮。此前曾大幅提价的存储类芯片价，突成白菜价。是真正的白菜价，一点不含糊。多家企业倒闭转售。尤其台湾地区双雄与日本尔必达们。最近两年，东芝IC持续困顿，目前转手中。

而几年来，三星的地位却持续得以强化。就是说，存储类波动是很大，但老大吃肉、老二喝汤、老三泪汪汪的局面，一直没有真正的变化。

这里面，仅从产品类别隐含的荣衰规律，很难看到差异。你说英特尔所在领域，PC端已是一个利基市场，很难有大爆发，但很稳定。服务器与数据中心，随着云计算、物联网业务普及，会有很多机遇绽放。通讯类、代工服务等等也有很多机会。但要说英特尔的地位一定比三星在它的领域的地位更甚，也不一定。毕竟主业层面，有在服务器领域冲刺甚猛的AMD，去年以来，技术与产品创新，真有点让人想到当年64位双核诞生是时的生猛。而ARM也在持续渗透。

如果不是IDM带有天然的平衡、抗风险的作用，英特尔恐怕也不会有这样的表现。

而三星表现稳健的背后，也不是纯价格飙升所致，除了同样IDM商业模式可以摊薄风险之外，如今的局面其实也是趋势与风口的结果。云计算、智能互联的世界，几何级一样放大了产业的规模，而这也激发了三星端到端的服务能力。要看到存储已经不是几年前的那种用途，无论云端还是终端，几乎无所不在。

就是说，三星的地位，本质上是受益于一个新的时代。而英特尔虽然气质稳健，波动没那么大，但主业产品类别决定了它不可能仅仅靠稳健就能重新实现反转。你会说，它也有存储类业务，本来也是几十年前诞生时的主业，另外代工也会起来，但短期不可能有多少占比。存储于它更像方案的完整性与业务补充，代工更像是产能利用率的问题。当然，不否认，英特尔确实早已走出纯X86的地盘。它现在与ARM生态正在勾肩搭背。但这也在不断暴露它的商业模式里的矛盾性。

去年写过一篇《为什么说英特尔到了学做老二的时候？》。之所以用“学做”，其实就是想说，“学做”老二是个心态问题。巨头20多年的霸主地位，今日失去，不要觉得真是个事。

我们相信，英特尔内心不可能不在乎。这毕竟会对品牌、形象有一定冲击，短期，资本市场也会有新的考量的维度。而且，这涉及到国家层面的博弈。美国人是不可能容忍掉面子的。

此外，两家公司看上去并非直接竞争，但对上游供应链尤其是设备与材料端、中游制造端、下游应用端，仍还是有诸多博弈的成分。举例来说，三星给苹果代工AP，也提供存储等产品，英特尔肯定也渴望捆绑苹果更深，PC、NB早就合作多年，手机也有基带等部分打入供应链，若能在代工及存储业务上吃到更多，英特尔不用再像过去多年吃那么多苦头直接涉入移动终端产业链，照样也能吃到利润较高的部分。

但是，英特尔即便有这种全能冠军实力，苹果也不可能依赖一家。最近两年，后者分明在重塑供应链，并越来越朝接近市场的产业集群倾斜。你看前段披露的供应链名单，大陆已有40多家了（但愿没记错）。

所以，我对美国机构略显酸楚的预判有不同的看法。我想说，反转的可能性，但反转之后英特尔更没有太多稳健守住的条件。它挑战的是一段趋势。与其说反转，还不如更快调整心态，适应老二的地位，重塑自己的价值链条。

毕竟三星也有它的挑战。这个公司真的很走运。往往是一段被动之后，它忽地重新焕发活力。你看2016年手机业务遭遇那么大被动，2017年整体集团的运营依然强劲。

这背后除了半导体、面板走运，放在眼前，其实还有宏观背景的变化。若你仔细观察，每一次中美之间出现贸易摩擦的周期，三星几乎都是一个收割者。

因为，大国博弈，常常为它这种区域国家或地区创造平衡的机会。美国压制中国，中国常常也有平衡的机制，你能看到包括这几天在内三星的动向，它正在全面扩产西安厂。注意，是西安的工厂，体会里面的味道。虽然它本来也是既定的计划。但是现在是什么敏感事件，三星多么擅长抓机会啊。当初，这个项目曾经在苏州、北京、天津、山东等地逡巡，最后落地西安，你去看看与政经社会匹配的时间周期，就明白更多。

其实，多年来，这于它来说，已上演多次了。包括三星、LG们与日企、中国台湾企业在大陆的布局博弈，都有这种脉络。

我可能絮叨太多了。但我必须要说，这又是一个敏感的时间点。川普当局的贸易保护主义里，夹杂着美国跨国巨头们针对中国的胁迫，尤其是假借知识产权话题持续施压的现实。

这两天，有关美国强迫中国扩大半导体产品进口的信息，开始拨弄。我相信，当局不会不明白这里面的逻辑。其实，奥巴马下台前，美国9家半导体企业上书，联合对中国半导体业的发展尤其是1500亿基金项目表达了忧虑，其中借助美国当局的权力抵制的信号非常强烈。

前两天，我在朋友圈说，中国芯片进口规模扩大，其实有需求扩大的基础。即便我们本地持续上马新的项目，能自主供应部分产能，但要说完全替代或者大规模替代，绝无可能。至少英特尔、台积电、三星、GF、美光们这几家大的巨头，不可能将全部产能都迁移过来。它意味着，大部分产能仍必须依赖进口。只是说，在包括进口在内的价值链里，中国能否提升上下游的竞争力，不像过去那样被持续压在产业末梢。

但我仍对美国这种压制充满一种警惕。它其实已经超越了自由竞争的部分。9家美国企业的动向，反映出它们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跨国公民。有些东西不过停留在口头上。产业民粹主义不需要过度高扬，但产业的民族主义倾向绝不能失去。

何况中国几十年来一直被美国主导的规则压制，半导体领域持续对中国封锁前沿技术，保持两代高压。2004年，中国18号文件的鼓励条款更是被美国假借WTO组织阉割。堂堂大国悲情到什么地步呢？一直过了5年之久，才有真正意义上，明确替代的部分。我采访上海半导体协会的负责人，当初替代政策光是申请盖章就盖了20多个。当然，后来的替代政策不完全是填补当初被阉割的部分。但这里面，一定程度上有这个产业的部分延宕。至少在许多优惠政策上，没有更好地发挥作用，我们经常批判的撒胡椒面方式，其实就是没有整体战略的体现。

中国半导体进口扩大，如果只是自然的市场效应，当然能理解。如果这次贸易博弈之后，被迫增加进口，哪怕比例一般，也是悲情的逻辑。这种时刻，如果你不能强硬起来，你永远不可能抬起头。不过，我看到，第二期大基金正在操作中，规模依然不错，仍还有乐观的一面。

这块说多了。可能也没鸟用，但说总比不说好。美国人，也包括本地假洋鬼子真以为中国人只会得过且过，忍气吞声。愈是压力时刻，其实总还是有志气在的。其实，整体来说，相比20年前，甚至相比2008年中国半导体业突然从2007年30%上的增幅跌倒几乎负增长地步，如今的局面其实已经不可同日耳语。

当然，也不要觉得我们多牛。当我们说别人要学会做老二的时候，其实我们自己更应该学会做一个追赶者，也要走出悲情，否则，一个悲情中长大的中国半导体，到了真正要你承担全球创新的驱动力时，你可能比一个狂妄的美国贡献更多的是虚妄。

2 继续。扯一下发酵中的川普贸易保护主义。

针对中国的301调查清单里的制裁项目，在夸克看来，即便落地，短期影响最大的，其实更多是台企，尤其是从事终端业务生产、出口的台湾。比如鸿海体系、和硕体系等等。

郭台铭们没有直接回声。但鸿海将工业互联网版图放在大陆挂牌，至少表明了一种态度。当然，他也是政治嗅觉敏感的，去年美国工厂项目也已明确落地。只是说，鸿海这样的模式，不可能将主力制造版图迁移到美国，如果制裁落地，鸿海也会受到巨大冲击。

和硕掌门童子贤多少显得有些迎合。第一时间他就表态说，北美有工厂，随时可以扩充人力，提升产能，不会有影响。但他同时又强调，别看川普号子大，但只要北美贸易协定，优惠不可能取消。

这种表达里，确实有担心。类似产业集群，随后的趋势很可能会部分分流到对美国冲击不那么敏感的市场。尤其是东南亚一带，毕竟美国制裁主要针对中国。这个不展开了。

但是，美国的企业同样焦虑。你看看苹果的库克就好了。这几天他非常不甘心的样子。

前两天，借助看似既定的常规会议来中国，其实有对中国表态、表决心同时又朝美国喊话的意思。你看他的演讲里，倡导了打破封闭、开放市场的价值。平常，你可以理解为一种双关语，既对中国喊，也对美国喊。

但此刻他应该还是更多变相朝川普那边喊话。制裁若是大规模落地，苹果产业链必定受到最大冲击。

库克还在表态。昨日他罕见地强调，他与苹果都很爱国，爱那片土地，苹果就是真正的“美国制造”，因为，相当部分的核心元器件、材料都由美国供应，且有工厂落地，而海外除了部分供应商，更多是组装基地。他还强调，苹果产业链如何带动了美国就业等等。

这样的声音，在过去一年半苹果不断遭受“制造业回流美国”的压力中，反而没这么清晰。这样的企业家与企业，突然标榜“爱国”，虽不能说情感不真实，多少有刻意的迎合。我们相信，它真实地反映了库克与苹果产业链内心的焦虑。

反正我是不相信川普的恐吓能奏效。因为，这是全球产业迁移与产业分工的结局，美国之所以走到今日，其实它才是最大的趋势受益方。落后产业与产能转移，传统技术与折旧完毕的生产设备转移，当然也有各种环保的压力转移，持续提升着美国在全球多个产业链中的地位。中国其实才是全球技术的最大消化地，人口基数庞大、市场规模庞大，决定了我们不可能吃到产业链中最高的利润部分，也决定了你必须相当程度上依靠全球创新。因为，你必须兼顾最大多数人的利益，这为各种层次的技术、产品落地创造了土壤。这其实是常识。

但美国这样的国家离开中国，也会失去活力。美国跨国企业确实具有强烈的游牧风格，能迅速占领市场。这在过去制造业、卖有形产品为主的年代，能攻城拔寨，几乎无往不利。但现在的结构变化很多，你不熟悉当地市场，不熟具体行业内部的变迁或一国产业的规律，你没有落地服务大众的能力，也包括文化的适应，你不可能做到精耕细作。产业的游牧时代正在让位于农耕文明。如此，单纯靠逐水草而居的路径已经很难适应挑战。

而中国的种种要素决定了，它必是全球各种技术、产品、方案、服务的最大、最为集中的吸纳地，而且也是最大的衍生地。这里除了部分自主，更多体现为系统集成与整合、制造、工程实施的能力。谁让这里人多呢。背后对应着人口、人力结构、市场、各种成本、效率等，这里不靠也无法只靠单一环节参与全球市场竞争。过去一穷二白的时候，遭人欺负，只能忍气吞声，现在怎么可能彻底压制住。

你不让渡利益，失去中国市场，自身也会失去活力。中国与美国才是地球上最大的一对CP。所以，我是真不信，这轮看上去蛮吓人的博弈，最后会彻底斗破，走向无法收拾的地步。而且，我也预判，这次也不会出现中国大幅且过度妥协的局面。因为，哪怕短暂的大幅失衡，于另一方也会造成难以承受之重，毕竟这是一个系统。何况，中国现在也学会了在美国制订的游戏规则中让美国难堪的本领。此外，两个大国，两大日益鹰派风格的政府，而且一组掌局不久，一组刚刚连任，此刻也很难彻底放下面子。所谓关键的比赛，最后场面总是不怎么精彩，沉闷乏味，没有什么真正的戏剧性，观众觉得票都有点白买的感受，因为大赛、决赛的对手，往往没有什么真正的差距，其实从博弈开始的刹那，就已经注定会形成新的均势，万众瞩目之下，心理比行动的号召力更强烈，常常就会在瞬间达到平衡。当然大国博弈，最后一定会有交易成本，至于如何展示自己的面子与里子，或者交易成本如何转移，还要继续等待。

3 最后扯一下B站、爱奇艺的IPO。

确实挺热闹，前段还分析过B站的商业模式。不过，此刻，我真的得说，两家公司确实也在做着一个周期几乎最后的奋争。因为，它们的资本渴求与业务变革已经处在一个枢纽转换的关口。资金上已经很难独立支撑，未来的竞争，会越来越注重整个生态的博弈，而不是单体的PK。它们确实都在与时间赛跑。

这种急速的挂牌，会暂时缓和一下资金面的压力，业务上也会有新的气象。但随后，更大的压力很快就会到来。因为，业务层面不会因为你的资金面有所加持，而发生迅猛的变化，并扭转被动。在消化掉IPO前相对激进的财务操作后，过了蜜月期，才是它们压力频现的时刻。

我们看到B站此刻就对外表露出回归A股的态度。固然有合理的逻辑，但此刻的表态也有一些难以掩盖的忧虑。很多人说它破发了，我倒觉得这并不可怕，确实也在夸克的预判中，真正的忧虑在于，回归的表态里，留下一种对挂牌美国的后续不安。

昨天在朋友圈开了个玩笑。我说，一些企业老是说只要制度允许，会考虑回归。。。。。其实这不是制度的事，等到蜜月过了，业绩变脸，浑水们一折腾，它们都会慢慢回来的。

营收面上，B站还是一个规模较小的公司，即便融了这笔，它也不可能有太多快速壮大的机会，接下来，它的战略、决策的独立性也将遭遇考验。当然，以这家公司过去多年的坚持看，确实有它非常独立的一面。

爱奇艺冲得是猛。下午还跟熟悉它的朋友聊，还曾为优酷们感到惋惜。不过，此刻，我觉得IPO虽然风光，但它也是诸多风险开始暴露的开始。爱奇艺虽然有百度与李彦宏的背书，但它所在的生态，其实并不如腾讯视频、阿里大文娱更有结构化的魅力。爱奇艺更像是一个短跑或中跑的选手，过去两年，它的创新动作很多，效率也很高，但也有很多迎合IPO的痕迹。挂牌之后，如何围绕核心业务建立更深的护城河、更丰富的生态，内容品类如何突破，变现手段能否走出目前相对还比较传统的路径，一定会呈现为持续的压力面。

这也是整体的压力面。中国如此，海外也好不到哪里去。4月3号，音乐小巨头Spotify将挂牌美国，它不是IPO，而是直接上市，虽不用稀释股份，也能省去不菲的承销费，但带伤（亏损）上市，同样有无法掩盖的焦虑。这个领域，除了腾讯音乐系，至今没有一家真正成规模的赢利平台，大部分都处于亏损状态。Spotify的专注、情怀、口碑，短期也难以消除这种压力。

在喜庆的日子里，表达一点忧虑，并不表明我们真的看衰音视频内容业。恰恰相反。往往是被动的市场周期，越是会有一些出色的创新动向。有时候，这种创新甚至会引发一个产业生发诸多层面的革新，常常还有业外的效应。因为，它们其实越来越像无所不在的消费场景，而不是单一的平台。它们正嵌入无数的领域。此外，创新既体现在这些挂牌企业的身上，也会体现在那些未挂牌的企业身上，为超越同行，后者必定寻求更为差异化的概念与具体运营策略，创新业务与服务，从而形成鲶鱼一样的偌大效应。

所以，我们依然祝福B站，祝福爱奇艺，并期望它们能化解未来的挑战，通过IPO实现更多创新，蜕变为更为强大的角色。

又瞎扯了一篇。估计有人持续嘲讽，不过我更多还是借此训练思维，就像每天吃喝一样，此刻必定也要拉撒，我并不在意，而且你毕竟也不能憋死我。克尔凯郭尔说过一句，大致的意思是，一些人总是高喊寻找自由，但他们连基本的思考的自由都不愿利用。至少我又扯这么多哈哈。